有次去坐地铁6号线，站台一边是桂花西路方向，另一边是枸桔弄方向。朋友开玩笑说，乍一看以为是桂花、枸杞，连起来像一杯奶茶？“枸杞”“枸桔”一字之差，却相去甚远。

对于许多住在城市另一边的人来说，城东的枸桔弄显得陌生，也许仅仅因其为地铁站名而知晓。但其实，枸桔弄历史悠久。若想知其由来，便不可不读杭州城东的“乡土教材”——《艮山杂志》。

【资料图】

“枸桔弄”不见枸桔

《艮山杂志》由清代乾隆年间进士翟灏所著。翟氏一族于明代时移居到杭州仁和县临江乡，在此繁衍生息。对于城东这片土地，翟灏生长于此，情感深厚。晚年编写《艮山杂志》，更是搜阅大量旧志典籍，并结合实地走访、调研，辨析史料，旁征博考，终成经典。遗憾的是，书稿未及付印，便流失民间，不知去向。

清末，杭州人丁丙为找此书，历经千辛万苦，也才得以搜集《志地》两卷，他将《艮山杂志[gf]2022[/gf]志地》编入《武林掌故丛书》时，在编后《跋》中对翟灏评价甚高：“艮山地幽境旷，桑麻机杼，风俗朴淳，罕涉文艺，《志》载，既稀，见闻弥寡，先生撷芳草于十步，恭维桑于百年，空前绝后，撮有斯编。”

在《艮山杂志》中，翟灏写道：“枸桔弄与姚陡门联为一市，市稍转北为弄，旧产佳枳，药品以此地为良。”“市”是交易买卖的地方。当时仁和有枸桔弄市、白石庙市、沙河沿市、新塘市、彭家埠市，都在艮山门外，所卖的食货并不亚于沙田夹城。而关于“枳”，它的另一个名字就叫枸桔，是一种植物也是一味中药。

明清时期，城东笕桥种植的药材品质优良。而由这样一条小巷，我们甚至可以想象出，屋前院后处处种满枸桔的场景。春天，树上开满洁白的枳花；秋天，青黄色的果子挂满枝头。路上，药材商铺林立，各地客商往来于此，逐渐形成药市，小巷便也以“枸桔”为名了。如今，枸桔弄已不见枸桔，但曾经的故事却在地名中被一直延续了下来。也许在某一刻，穿梭往来的地铁过客们，会突然感受到脚下这片土地的文化底蕴，以及杭州所呈现的这份历史情怀。

接着，翟灏又写道：“自巷北行，为教场坂，有文桥、武桥。《嘉靖仁和志》：文桥、武桥近大佛庵，谓此其教场，疑南宋禁卫军教练之所。考行在所录未见明文。自记。”

艮山“不必实有山也”

在《艮山杂志》中，翟灏写了许多“自记”。 这些“自记”，便是翟灏的“我认为”“我发现”。翟灏善考订，与当时学术风气有一定影响，在他的进士同年中，就有王鸣盛、钱大昕等多位清代考据学代表人物。因此，书虽仅存两卷，还都是记载城东的地名典故，但沉默文字的背后却让我们感受到翟灏如何了解世界、认识世界的一丝思想火花，也是读这本志书最有趣的地方之一。

卷一提到“艮山”，翟灏先表达自己的疑惑，“山有地脉者当亘古不变”，但是艮山门附近并没有山脉的遗迹。接着他说，“后人泥而不化，必求其山”，非要指着城墙边的土堆说是“艮山”，实在是牵强附会。他通过查阅南宋以来的旧志典籍，反问道：“《咸淳临安志》记载杭城的山很详备，也未见有辑录一座山叫‘艮山’，怎么可能在如此重要的城门位置附近独独遗漏了这座‘艮山’呢？”元代《艮山神庙记》里就揭晓了答案，这个被命名为“艮山”的土堆其实是修建城墙剩下的土石啊。所以说，叫“艮山”，“不必实有山也”。经过一番辨析，翟灏认真给出自己的观点，而非人云亦云。在“自记”中， 翟灏写到，“艮”其实是八卦之一的“东北之卦”，而此城门在杭州东北方向，“艮”“兼山为艮” （ 《易·艮》：“兼山，艮”），因而叫“艮山”。

“钱唐戴进”曾住仁和

卷二写到“笕桥”，翟灏写到了明朝山水花鸟画首席画师戴进（1388—1462）。

崔颢《艮山杂志》云：“茧桥北有相婆弄，明宣宗时画士戴进居此，故业现存里中，人人知之。”

翟灏认为，前人说的戴进住“城中安国坊”或“西湖石佛山”，“皆误指其适馆授餐所耳。”换言之，这两个地方都是戴进的工作场所，而非住所。仁和笕桥相婆弄才是戴进真正的居住地。那么，戴进作画落款都用的“钱唐戴进”是何原因呢？翟灏分析，仁和旧属钱塘，戴进落款署名如此，应该是他沿用了古郡县名的缘故吧。

根据翟灏的这番“自记”，再细读原文，其实他只是强调戴进真正的居住地在仁和境内的茧桥，而非通常所认为的在钱塘。但是，在表述上，他相当谨慎的，其原因也很简单，即便戴进的住所真的就在仁和，也不能因此说他就是仁和人。所以，我也跟帖“自记”一下，相婆弄或许与戴进有一定关系，但从明代到清代，时间跨度三百年，也很难确认此处就一定是戴进真正的住所了。

透过《艮山杂志》，我们感动于学者翟灏踏勘乡土，勤于考证，笔耕不辍，记录家乡的这份真诚。但更让人受启示的是，思考的乐趣。翟灏写志，与前人的观点相互碰撞，就像弗朗西斯·培根说的：“读书不是为了雄辩和驳斥，也不是为了轻信和盲从，而是为了思考和权衡。”

每一本志书的书写，总会将其乡愁凝固，而每每读到这样的志书，总会心中蔚然，莫愁前路无知己。

清朝乾隆年间进士翟灏所著。据丁丙《武林掌故丛编》本整理出版，一函三册，以飨读者。

杭州市地方志办公室 编

西泠印社出版社